巴蜀画派一枝花

                 ——评画家李力知的画和他的艺术道路

兼论巴蜀画派的传统和创新

 聂勋材

     巴蜀画派历来讲究画理、画技和画趣，从苏东坡到现代的张大千，毕生都在这“三画”里耕耘、创新，铸就辉煌的业绩，饮誉海内外。几年来，我在川渝探索巴蜀画派的现代踪迹，颇有收益，渐有宽慰。

成都博物院书画艺术院院长、国家一级美术师邓代琨先生，举荐成都画家李力知先生有云：李力知之“三画”，堪称“金丹秘诀”，启人穴窍，洗人耳目。果如是乎？余因而求索之。

        画理之道——道法自然

力知痴心绘画理论，研习创新数十载。尤其对中国山水画之理论，有独到的见解，著有《西南山水画的自然文化底蕴及拓展走势》等论文。他博览群书，遁入山川，考古、揽胜，从“文化萌于山川”立论，到中国山水画之出世、发展、沿革的考证、感悟之中，继承和创新。他之所悟是：中国的山水画形成于魏晋南北朝，这个纷争的血雨腥风的时代，知识分子逃遁山林，寄情寓理，促进了山水画的萌发，故传统的山水画中带有浓厚的消极出世的色彩。在长期封建制度下，这种淡逸优雅发展到极致。在这条艺术的历史长河中，又出现了西方的纷纭流派和我国推陈出新，以及伟大的民族复兴的新篇。面对古今中外这么庞杂而错综的纷争、热浪，他拒绝世俗，摒弃实用主义，而应用了中国文化传统的“实用理性”的治学、治画的方法，重视继承，古为今用，细分缕析，见天见地。但是，李力知精明之处在于他尊重传统文化，又跳出了“实用理性”缺乏思辨能力和方法的局限，把科学家和艺术家的品格、思维、方法，把形象思维、逻辑思维融汇起来。所以，在他的思维网幅上，抽象、概念等传统的亮点，在实证、实验等现代科学方法的光波中，浑然一体，从矛盾中、发展中，从主观和客观中，个别和普遍中，较明晰地洞察真谛，心智洞开，既能得物象之真，又能察内涵，本质之髓。故而对文化传统，不止于膜拜意崇，而更在于实证化出，为造化的笔墨财富，踏上创新的征途。

在他创作成的山水画中，有两幅风格、技法迥异之作。一幅是《天堂民居》，另一幅是《黄山云幻》，其立意之高远，色彩之多变，透视之精确，均有中西合璧，古今齐辉之感。但是，这样的比较研究，平面审读，只会觉得这等佳作，难以究其源。而当我读罢力知的画理之作后，就豁然开朗，谜底自见。他说：中国山水画历经智谋发展，各显胜迹，盖出自“夏之幽玄，商之伟烈，西周之庄重，东周之绚烂，秦之豪阔，汉之简约朴实，把三千多年的神韵引入丹青之中，不会发生绘画在宣纸上试验时的基因对抗的矛盾。”这就窥见其心智之源了！

他的这些画理研究成果和应用，说明了他不仅能较好地深谙物象和天道之内涵，又能构建、磨砺主体的心灵之和谐。在研究中，他提出了东西方在审美和绘画意象中的很多差异，西方古典绘画是在几何、数学的基础之上，目的是再现、镜象客观物象，故有十分完备的写实能力，在画面上重视形式和谐，而东方则是追求哲理、抒情的和谐。这样的画理研究，虽然艰苦，但是，使他心智洞开，能够较好地融会古今、中外，潇洒而钟情地创新。

李力知先生对画理的学习研究，并非一帆风顺。他1942年出生于中国四川成都市的一个书香门第，六十年代毕业于现南京航空航天大学，任职于成都飞机设计研究所研究员，自幼在父亲的指导下，趣于写写画画，并以临摩石涛、黄宾虹等大师之作为乐。而后师从徐悲鸿三十年代的学生屠古虹先生。既致志于我国航空科技事业，又潜心于绘画艺术50余年。其作品多次在海内外展出、获奖。他除了擅长独具风格的中国山水画外，花鸟画也多姿多彩，堪称当今巴蜀画派一支花；又是巴蜀画派融会现实主义和超现实主义，融会中外古今，开拓现代巴蜀和谐创新中国画新篇章的一个代表。

他能排除阻力，走上艺术创造、创新的道路，首先是超越自我。他以业余涉足绘事，在那种政治气候下，责难、鄙薄不断。幸而研究所明智的领导和同仁的支持。而在艺术实践的征程中，矢志研习画理亦非易事。世俗之急功近利，潜行诡作大有人在，并被作为名利之捷径。而力知先生坚信“艺由道崇”（黄宾虹语），坚信画理之不识，则画作将无色，创作必无力。

其次，他还得益于中国文化传统和大师们的师范和教导。如通过著名画家屠古虹等的传导，对欧洲文艺复兴并伴生之科技复兴，多有体悟。屠古虹先生告诉他：徐悲鸿画作名扬天下，而其绘画理论的精深，却罕有人知。他笔下之马的形神，也得益于透视理论的精研和创新，而透视法的发明人，正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领军人物布鲁内莱斯基（1377——1446）。他精通绘画、雕刻、建筑，在数学、几何、冶金、工程、解剖、透视等领域，都有深入的研究，成果辉煌。还有达.芬奇（1453——1519）是伟大的艺术家，又是伟大的机器和机械发明的科学家，在几百年前，他就用普通的金属和木材，设计了无人驾驶的汽车，设计制作了很多机械。

因此，李力知先生对他既致志于科技，又潜心于绘画，感到这是“天作之合”，正是和谐之互补，共生相济的生态，正是自然赋予他的使命和财富。他的顿悟之言是：“人类的智慧归于两大类：科学与艺术。科学重理性，往往使人顿悟；艺术重感情，往往让人渐悟。”文理相济、相通，使力知的艺术观、艺术力量、艺术语言等得到了滋润。所以，他把这种科技和艺术骈发骈进的和谐艺术道路，归纳定格于崇高的目标和艺术创作的道路。其实，他研习的这些画理，正是中国传统文化“道法自然”的哲学的今用；正是和谐艺术理论价值的所在！正是中国古典哲学“万物并行而不害”的应用。

画技之精——精于心志

李力知的山水画众多，但其技法则纷呈，不拘一格。有一幅题为《冷艳》的重彩山水画，画的是川西北高原。这幅只有125X78CM的画幅，构图奇巧，墨色浑厚，层次丰满，意境深远；远山雪岭，近杉丛林，宽广无垠，豪放齐天，伟岸、斑烂之境，使人意欲梦幻。我在伫读良久之中，感到此佳作之技法，源自现代巴蜀画派主

将之一的张大千的泼彩技法。张大千用他的“中国画讲究墨分五彩”的理念和技法，画出很多方寸出奇，雄伟莫测的作品，而使此法成为巴蜀画派之一门绝技。李力知

领悟和精习这“五彩”之功，而应用到山水画之中，使这幅《冷艳》空间视若万里无边，天高齐于宵汉，万物偕于其中。这就是李力知的技法之功。其实，这功不仅来源于张大千的“墨分五色”，也有徐悲鸿的“两观透视”之功，即主观意念的透视和客观物理之透视。他的功夫则在于勤奋力行，把传统的，西方的，师辈的，民间的技法，都研习、包容于一身，和谐地汇于笔墨之中。

巴蜀画派的一个重要和光耀的传统是包容。抗日战争中，徐悲鸿等著名画家、美术教育家，美学家等来到巴蜀地区，加盟和鉴证巴蜀画派，将巴蜀画派的技法发展到一个新的高度。徐悲鸿为此画意，专门给学生题写了“勇猛精进”的横幅，赠给俞云阶等。俞云阶日后成为海派的著名画家。李力知对“勇猛精进”有较深刻的理解，就是要用思辨的哲理，用刻苦勤奋的苦功，用包容广纳的大度，用科学的创新，力求画技精益求精。

在画坛，长期存在对技法的不同看法。而巴蜀画派则崇尚技法，认为技艺并非雕虫小技；绘事技巧不是靠讨巧，而是靠苦练的苦中生巧，熟中生巧。张大千的兄弟张善OI为了画虎而养虎，日夜写生揣摩技艺，张大千极大地赞扬他的心志高远，故在巴蜀画派中，有画技出自手足，更出自于心志，精于心志之说，实为精当之语。

李力知既得前辈的这些精义财富，十分珍惜，身体里行，并在实践中创造性地应用，谨慎地理性地创新。如对上述“五彩”、“透视”和“精进”的画技理论和方法，长期在实践中去揣摩，关于色的技法应用，他的体会是：“任何绚丽斑烂的色块，在浓黑玄幽的墨色下，显得安祥而舒卷自如。”因此，在他的画作中，处处可见这些技法之功，技法之光。

他的另一幅山水画《黔山记皴》，他自认为借前贤石涛之技法。全靠皴、勒、点运的技法，甚至留有撄笔之痕，虽无泼墨，却使此画的线条灵动、飞神，造成之意境，气若风云，声有雷霆。把我国传统山水画的闲逸幽雅风格，仍用同格同样的技法，却写出山何之壮丽和豪迈。

这里，我感到了力知对画技的感悟、勤习和应用，就是在于心志。不信吗？请听：不同的设色，用色技法，为什么能殊途同归，都能画出壮丽和豪迈的山何姿色？李力知回答说：“原来在埃及语中，‘色彩’与‘自然’是同一词汇。”这是哲理之言，又是朴素的经验之谈。他把这些都叫作“寓天地之至理于丹青之中“（钱来忠语）。画技的真正奥秘，可能就在这里！

        画趣之妙——妙在相映成趣

李力知的画作，无论是立意、构图，还是设色铺排，或是起名、落款，都非同凡响，妙趣横生。这又是巴蜀画派的重要传统和风格。上述那幅《冷艳》的题款曰：“雪岭连绵，逶迤千里，初秋时节，雪峰冷气巍然，红树明艳，杉林成排戟，云雾弥漫，晃如仙境。”这幅画，其实画的全是矛盾：冷艳的雪岭，却又是红树的明艳；

苍凉的雪域，却又是瑰丽的胜境；冷气巍然，却又是热烈的色彩奔放；荒无人烟，却又是人间仙境。

这种阴阳，乾坤生万物的中国古典哲学思想，正是世界变化，事物生长、变化的根本规律，相反相成，又相生相克；共生互补，又处于矛盾之中，因而构成万物的复杂物象和品格。在书画艺术中，深刻地、真实地、夸张地意象地反映这些万事万物，必然是相映成趣，而清趣高雅，引人入胜，让人受感染、熏陶，而享受美学和大自然的恩赐。李力知现用艺术家的眼光和理念，又用科学家的观念和方法来审视自然，度量事物，使他在趣味这个美的领域里，有了更大的驰骋空间。把审美主体和审美客体，在矛盾和运动中统一起来，结合起来，成为艺术的组成和结构。他的花鸟画，几乎每一幅都妙趣横生，那些桩头梅花，会让您浮想联翩；那些花鸟争艳的小品，会让你捧腹大笑，或含情暗恋。他画的重彩花卉六条屏，笔墨简率而不繁，构图练达而不嚣张，生灵栩栩的跃动，那留白的空间，兴许会成为观赏者的姿肆天堂。

其一：《牡丹》。枝叶、花冠、花蕾均由数笔泼墨而无勾勒成其丰彩，其雍容华贵跃然纸上。题款曰：“中原有贵客，腰缠十万贯。”你看罢，您揣吧，什么味儿？

其二：《彩蝶、美人蕉》。红花立枝头，黄花伴腰间，彩蝶倾将吻，三生竟争艳，更是谁邀宠？笔力十分简炼，寓意极深。题款曰：“世上之事，乃同类相聚也。”和谐之美，可谓大美也！

其三：《金鱼、水仙》条幅下沿两簇水仙怒放，可闻香气袭人，两尾小金鱼相携窥视而来。此画设色虽简而不薄，淡雅而华滋。题款曰：“水晶宫中有二公主出逃，乐不知返，写此以存。”画内画外，观照备至，引人入胜，牵思不无尽。余不冗述。

这种事物的关联，对立统一，给艺术的美学展开了巨大的审美空间，相映成趣，乃事物的普遍存在和永恒的规律，核心和关键是在于审美主体，在于艺术家的德才识学之高下。相映成趣的“相映”，根本的是要靠艺术家，靠审美主体基因之“相映和主体与客体之“相映”。

李力知在生活和艺术实践中，在感悟和理性的往复中，经过严格的逻辑思维，理性思维，因而悟出了这种审美主体的内审基因的核心是爱。他的体会是，“不仅要有本能的爱，重要的是有理性的爱。”所以他画梅，就把梅当成自己；画鸟，就把鸟当成自己；他热爱自然，把自己作为丹青生灵的组成部分。他画的花鸟都有灵性，让人爱不释手。他把这种智和慧相映共生所生成的基因，叫住“心智的清辉”。这“清辉”果然在笔下赋予花鸟和万物以生命，灵气、灵魂。他画的一幅《古松图》，题款曰：“松者木公也，百木之长，雄踞大野……”视为自己之长者。又如所画之《已卯梅桩图卷》，按常规，画到生气昂燃，虬枝胜碧青，即可谓上乘者也。而他复题款曰：“草堂唐时梅，疑是太宗栽，风霜千年树，诗吟花雨来，清江东流去，西岭雪皑皑，小生偷学诗，老杜莫责怪。”果然相映成趣，趣入自然，趣暖人心，趣乐苍生！

这也是巴蜀画派的又一传统，在新时期获得了继承和创新发扬！

重振巴蜀画派雄风——意义深远

李力知先生作为巴蜀画派传人之一，他的实践和其它巴蜀画家的实践、成果，说明了巴蜀画派是中华文明、文化宝库中的瑰宝，具有极高的文化价值和极大的生命力；说明了巴蜀画派在“道发自然”、“天地人和”的哲学思想的基础上，步入了巴蜀美术和谐发展的新阶段。正如四川省美术家协会主席钱来忠对李力知的评价所云：“有天才之飞机设计家李力知先生，将艺术融于科学，所作之绘画作品，大异于文人仕子之情趣，有高士风，有饱学气，寓天地之至理于丹青之中，实为画界之上乘。”

余意：钱主席的此番赞誉，不单是对李力知先生而言，而是对现今广大巴蜀艺术家的颂扬。并且指出了艺术继承创新的“至理”，就在于和谐之中，故尔巴蜀画派之新风，实乃和谐之哲理。画法、画风在新时期创新的概括和方向。

这“至理”已经在广阔的社会空间得到了认定和推崇。原国防科工委主任、上将丁衡高院士，曾经到成都飞机设计研究所调研、考察时说：李力知，“你既是科学家，又是艺术家！”这不仅是推崇了“画品之高，根于人品。”（黄宾虹语）而更是推崇了和谐、发展、创新的“至理”。

西方经过文艺复兴后的崛起，就是历史的印证。欧洲文艺复兴和科技复兴同步展开，所以才有达.芬奇、布鲁内斯基等无数的复合型人才，走上力行科学发展观，以发展经济、文化、政治和社会建设，而文化艺术也因之得沃土，自然生态，人文生态，都得到了改善。所以，巴蜀画派已经有了这个“至理”的基因，理应继续贯彻先进文化思想和文化发展的科学发展观，繁荣新的巴蜀和谐艺术，具有深远的战略意义。

稿成之际，但见英国《金融时报》2006年12月29日报道：世界艺术品市场正蓬勃发展；中国当代艺术品是目前的收藏热门。该报作者如若知道了中国巴蜀画派正在日益繁荣的和谐创新道路上必将有更多的“至理”精品的书画问世，他又该怎样的界定和认定收藏热门？

                               2007年元旦草成，元月2日改毕

附：作者，聂勋材  著名经济学家、美术评论家。